Post By：2015/10/16 21:08:13
不知为什么，秋天总是让人有那么多的愁思与感怀。
仿佛是要离开缠绵了许久的江南小镇，心头便被一种依依不舍、怅然若失的情绪笼罩着。是不能忘记深深雨巷中邂逅的窈窕女子，还是始终惦念黛瓦白墙的极致写意，却都也说不清楚。只是情感脆弱得如挑在叶尖的露珠，吹弹可破、触地可碎，须蹑手蹑足、小心翼翼才行，经不起丝毫惊扰。
当然，这种心境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，与性情有关，与年龄有关，亦与境遇有关——之于我，则更多的是性情。
细细想来，四季当中，能如此勾惹人情怀的，除了春天，就是秋天了。
但春天和秋天又是不同的——春天张扬的是一种生机和希望，而秋天渲染的是一种苍凉与落寞，就像饮烈酒与清茶、读《诗经》与《楚辞》感觉之殊。
不过，每个季节都有自己的气质与味道，都有让人钟爱的因由，秋天亦如是。
秋，来临时，是彬彬有礼、温文尔雅的，让你感觉不到丝毫的生硬与意外。像一杯浓浓的橙汁，不经意间悄悄已摆在面前，透着浑厚诱惑，散发温热淡香。深汲一口，于是每个人的脸上便都溢满了红润与希望。
风轻云淡，天朗气清。夏日的故事终成灯下传说，高远的宇空日渐露出湛蓝的背景。
晨曦微露时，河面上弥散的薄薄雾气；银月如钩时，草丛里隐伏的虫鸣啾啾；秋阳高照时，空气中充盈的稻谷醇香；秋风乍起时，天地间叶落的曼妙弧线……一静一动，一光一色，尽将秋演绎得朴实而饱满、内敛而热情，风韵自眉目间流逸而出，于朝夕时透着空灵之美，让人内心陡生强烈占有的欲望。
这是北国的秋——不施粉黛，依然动人；无需豪情，依然震撼。
江南的秋是迥异的。
郁达夫在《故都的秋》中感慨道：“江南的秋，秋的味，秋的色，秋的意境与姿态，总是看不饱，尝不透，赏玩不到十足。”我猜测，他是心思极细腻的一个人，有点多愁善感的情愫，故才能这样体察入微。大凡这样的人，也是很挑剔的，不论对物还是对事——我大概亦如此。
只是我从未去过江南，也就谈不上体味江南的秋了，故而无法与北国的秋做一番比较。但在心目中，江南的秋一直是泛黄而朦胧的，像一幅素色的水墨画，有一种温婉柔性之美，就像杜牧《寄扬州韩绰判官》诗中这两句所描绘的：青山隐隐水迢迢，秋尽江南草未凋。除此，再无其他直观的印象。
每个人的心中，都有一道秋天的风景，都有关于秋意的想象——或如香山红叶，唯美壮观；或如平湖冷月，凄切怅惋。不管是什么，都是涉过沧桑后深心情感的寄托，是不染俗世和红尘，只有自己才懂的一种念境！
而和喜欢吟风弄月的文人墨客不同，在庄户人眼里，秋天只有辛劳和忙碌——他们是无暇去品秋天的气质和味道的。
现在，我对于秋是敏感和多思的。伴着渐浓的秋意，思绪不住向时空深处回溯，捡拾凌乱往事，回味旧时光阴……
但小的时候，我对秋天是颇有点“畏惧”的。因为秋天到，秋收也就到了。
家里大大小小种着十几亩地，分布在村子的四周，近的一二里，远的五六里。那时机械化程度还不高，庄稼的收种基本上全靠人力和畜力，是颇辛苦的一桩营生。而这也成了大人们常拿来教育诫勉小孩子的一个理由：“可得好好念书啊，将来考上大学就不用下庄户地了。”故而我上学时学习一直很用功，很大程度上是得了这些话的鼓励。
农忙时，我是享受不到闲在家里的待遇的，于是每每和大人一同下地，掰玉米，除花生，割豆子，刨地瓜……那时种的作物花样也多，加上耕作效率低，忙完秋收这一季往往得将近一个月时间。直到霜很重了，早晚天很凉了，得穿厚衣服才能出门，田野里才渐渐安静下来。
父亲是个种庄稼的好把式，使得一手好牲口，也是颇性急的一个人。一入秋，看到草枯了，叶黄了，便会整天念叨着这块地里的玉米该收了，那块地里的谷子好割了——他生怕落在别人后面，让村里人笑话拿着庄稼不要紧。
所以，和父亲一起劳作时，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的，不能有片刻的放松和懈怠。或者动作慢了，只顾去摘挂在身上的苍耳了；或者分心了，拿绒草去逗地上的小虫了，便会惹来他的催促和斥责。好在我自小就勤快，干活不知道偷懒，所以也就少受了这种责罚。而弟弟是不同的，他是往往干到半途就会找借口溜掉的，名声和口碑自然也就不如我了。
岁月不居，流年似水。
远离了纯朴的乡村，久陷喧嚣的城市，生活在得到和失去中渐雕琢出棱角分明的轮廓，唯有四季始终不改初时容颜，始终不曾辜负花期。
在暮色里淡然回首，如锦韶华已零落成半窗疏影。记忆中的雁声依然清澈，皱了一池秋波。
如今，每年的秋天都会如约而至，就像期待了许久的情人，让我贪恋，爱不能释。只是，我再也不用下地干活，也没有了与乡土亲近的机会，也少见了那些曾熟悉的鸟虫；父亲当年用过的犁、耙等各式农具也早已入库尘封，常常惹来儿子惊奇的目光，却在我的心头犁下深深的痕……
旷野，笼了秋霜的物事不再是当初模样，唯有远眺的眸中依旧透着淡淡的忧……
真的，秋不仅只是一花的萎凋、一叶的飘落，它是有情感和分量的。
而这种情感和分量，缘于灵魂的澄澈和人性的回归，蕴于行云流水，盈于碧色江天，只有有心的人才能体味得到，才能承受得起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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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李春风一杯酒，江湖夜雨十年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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